上回书说到大观园金钗个个病歪歪的,所以医生很多,医理也不少,特别是太医张友士给秦可卿看病时,一番论病穷源,堪称精彩的药理学文本。也不乏虎狼庸医胡君荣,“疗妒汤”神棍王一贴。
宝钗和宝玉也解药理。跟养荣汤一样,他俩的药理也颇有深意。
01.宝钗的药方,圆润的人生哲理
薛家开着药铺,贾琏被贾赦打了,平儿就来寻宝钗拿棒疮药;宝玉被贾政打了,宝钗也送了解淤散毒的药丸。王夫人忘了黛玉丸药的名字,宝钗准确地说出是天王补心丹,足见宝钗的药学知识丰富。
黛玉每岁至春分秋分后,必犯旧疾。宝钗来看望他,因说起这病症来:
宝钗道:“昨儿我看你那药方上,人参肉桂觉得太多了。虽说益气补神,也不宜太热。依我说,先以平肝健胃为要,肝火一平,不能克土,胃气无病,饮食就可以养人了。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,冰糖五钱,用银铫子熬出粥来,若吃惯了,比药还强,最是滋阴补气的。”
人参肉桂太热,燕窝滋阴补气,这是医理,也是圆润的人生哲学,二者要义是相通的,过犹不及。之后宝钗便时常派人给黛玉送燕窝,到香菱进大观园,此时黛玉已好了大半,正好教香菱作诗,成就了一段师徒佳话。
02.宝玉的医理,总要清新脱俗
宝玉亦通医理,在第20回可以看出:
宝玉恐黛玉饭后贪眠,一时存了食,或夜间走了困,皆非保养身体之法,幸而宝钗走来,大家谈笑,那黛玉方不欲睡,自己才放了心。
宝玉的医理学问真正施展起来,却是在晴雯身上。晴雯受了风寒,庸医胡君荣开了药方,宝玉道:
“该死,该死!他拿着女孩儿们也像我们一样的治法,如何使得?凭他有什么内滞,这枳实、麻黄,如何禁得?”
急忙换了相熟的王太医,方上果没有枳实,麻黄等药,倒有当归,陈皮,白芍等,药之分量较先也减了些。
宝玉喜道:“这才是女孩儿们的药,虽然疏散,也不可太过。旧年我病了,却是伤寒内里饮食停滞,他瞧了,还说我禁不起麻黄,石膏,枳实等狼虎药。我和你们一比,我就如那野坟圈子里长的几十年的一棵老杨树,你们就如秋天芸儿进我的那才开的白海棠,连我禁不起的药,你们如何禁得起。”
老杨树和白海棠之比喻当真是清新脱俗,闻所未闻。难怪世人要说此人疯疯癫癫,是个人才,接着就命屋内煎药,宝玉道:
“药气比一切的花香还香呢。神仙采药烧药,再者,高人逸士,采药治药,最妙的一件东西!这屋里我正想各色都齐了,就只少药香,如今恰全了。”
屋里煎上药,还有更大的道理来了。弄出了仙风道骨高人逸士的气质。接着是闻鼻烟通气,西洋贴头疼膏子,稍后因晴雯连夜缝补雀金裘,力竭神危,终究晴雯幸运,怡红院的主人是颇懂药理的宝玉,而尤二姐则命苦,贾琏请的也是胡庸医,打下男胎,血行不止。加上秋桐辱骂,尤二姐心灰意冷,香消玉殒。
故晴雯此症虽重,幸亏他素昔是个使力不使心的人;再者,饮食清淡,便渐渐的好了。
这寥寥几句,却是大有深意,秦可卿,王熙凤的病为何无法医治?皆因心机太重,思虑太过。“使力不使心”的单纯如晴雯,方可依赖药石之力。
03.荒唐的方子,谎话表真心。
开这药方之前,黛玉因晴雯不开门一事,错疑在宝玉身上。次日埋残花落瓣,作《葬花吟》,被宝玉听见,二人方得以冰释。然后一起去了王夫人处,王夫人见了黛玉,因问:
“大姑娘,你吃那鲍太医的药,可好些?”黛玉道:“也不过这么着。老太太还叫我吃王大夫的药呢。”宝玉道:“太太不知道。林妹妹是内症,先天生的弱,所以禁不住一点儿风寒。不过吃两剂煎药,疏散了风寒,还是吃丸药的好。”
黛玉自小便有不足之症,一直吃人参养荣丸。每次说到药方,其实都是作者在暗示黛玉病情加重。
王夫人想不起来大夫给黛玉配的丸药名字,宝玉因得了黛玉理解,就趁机抽疯,忘乎所以,说他配一料丸药,包管一料不完就好了。接着便胡诌了一堆药名,头胎紫河车,人形带叶参,龟大何首乌,千年松根茯苓胆,还说不信,就问宝钗:
宝钗听说,笑着摇手儿说道:“我不知道,也没听见,你别叫姨娘问我。”王夫人笑道:“到底是宝丫头好孩子,不撒谎。”
宝钗是实在人,自然不可能跟着宝玉胡说八道。宝玉站在当地,听见如此说,一回身,把手一拍,说道:
“我说的倒是真话呢,倒说撒谎!”
凤姐便走来为宝玉做证,还说宝玉也给了薛蟠方子。凤姐说一句,宝玉念一句佛。
宝玉因向黛玉道:“你听见了没有?难道二姐姐也跟着我撒谎不成?”脸望着黛玉说,却拿眼睛瞟着宝钗。
凤姐说话,宝玉为什么要念佛。估计怕撒谎被雷劈吧,因为着两个人确实是都在撒谎。凤姐撒谎的原因见下:
只见凤姐儿在门前站着,蹬着门坎子,拿耳挖子剔牙,看着十来个小厮们挪花盆呢。见宝玉来了,笑道:“你来的好。进来,进来,替我写几个字儿。”“大红妆缎四十疋,蟒缎四十疋,各色上用纱一百疋,金项圈四个。”宝玉道:“这算什么?又不是帐,又不是礼物,怎么个写法儿?”凤姐儿道:“你只管写上,横竖我自己明白就罢了。”
对凤姐而言,不是正经账目意味着什么?宝玉为什么撒谎,又两次强调他没说谎,还硬拉着宝钗做证?不过借荒唐方子告诉黛玉,他的心意都是真的。
宝玉心满意足的走了,宝钗笑着对黛玉道:
“我告诉你个笑话儿:刚才为那个药,我说了个不知道,宝兄弟心里就不受用了。
唉,宝钗你这么懂事,有人心疼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