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接着给大家发布罗博士写过的薛立斋的生平故事。
前面的故事点这里查看?医院“院长”薛立斋的故事(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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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三)
名利如浮云
我们前面一直都在讲薛立斋的成长过程,总结一下就是这位同志非常上进,酷爱学习,胸怀宽广。但是我们对薛立斋的心理世界却缺乏了解,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呢?比如,他的人生观如何?他每天都在想些什么?医院院长的位置感到满意吗?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成功吗?
要谈论这些问题,我们要从“名利”这两个字谈起。
各位朋友,名利是不是很重要呢?我们只要看看在这个世界上,有多少人为名利而奔波就知道了:为了出名,搞绯闻,打官司,总之各种让子女后代脸红的事情都干了;为了利益,在中药材里加化学制剂,用硫磺熏银耳,用双氧水泡活鱼,往牛奶里下东西,很多高科技的损招都闭着眼睛使了,就差灌敌敌畏然后直接拿钱包了;更甭提在单位的钩心斗角、阿谀奉承,这基本功打幼儿园时就开练了。
那么,名利对薛立斋意味着什么呢?
薛立斋不可能不知道名利的滋味,医院的院长,名誉这就甭说了,多少人做梦都惦记着这个职位呢,整天接触的都是大官,经常能跟皇上打个照面,下面管着各地的医疗机构。
利益就更甭提了,虽然明朝御医们的待遇不是很高,但是人家是院长啊,天天给各位领导调理身体,这收入还能差了吗?
尤其医院,比在北京轻松多了,自个儿说了算啊,还没有给皇上看病的压力(嘉靖皇帝也是一个难伺候的主儿),这简直就是一个“梦幻级”的职位啊!
这要是搁一般人,早就乐癫了,现在为了一个留京的名额,多少人都可以放弃自己的追求,一个博士在收发室工作也不是新鲜事了,医院院长了。那么薛立斋会怎么对待这种令人无限向往的、处于名利之巅的职位呢?薛立斋的做法是,在他44岁那年,最是年富力强、后劲无限的时候,他递交了辞职报告,医院,成为一个普通的老百姓!
什么?我们不是听错了吧,天下有这样的人吗?有主动放弃名利的人吗?还来得及吗?让我们赶快去劝劝薛立斋吧!
薛立斋院长,您等等,先别交辞呈!您别不是疯了吧,这个职位多少人做梦都想着呢!
我没有疯啊,我已经想了很久了。
想了很久?难道您不知道,在这个位置上,可以方便地做多少事情啊!
是啊,很多事都很方便,但是,不方便我给老百姓看病啊!
给老百姓看病?有那么重要吗?医院可以有名有利,难道您的心里就没有一个天平吗?要知道,在这个位置上,您可以管理下面看病的人,起到更大的作用啊!
你错了,太医院不缺我一个领导,这个位置很多人都会做好。但是,现在天下缺少一个叫做薛立斋的医生!一个可以留给后世很多理论和经验的医生!
我晕!您的心里想的都是什么东西啊?难道名利在您的心里就没有任何的位置吗?
名利在我的心里,如同浮云。
在嘉靖九年(公元年)的时候,医院,回到了民间。从此,天高地阔,任君驰骋。
这个选择,成全了他一生的事业。我们从医案中可以看出,从这个时候开始,他诊病的数量和著作的数量都出现了一个井喷。
一生留下三千多则的医案记载,从古至今,除了薛立斋,没有第二个人。其实人的一生会有很多的选择机会,搁谁都眼花,重要的是,我们要能分清,哪些是浮动的光影,哪些是坚实的道路。
大展拳脚
医院出来后,薛立斋有了时间,也可以接触到广大群众,他大展拳脚的时刻终于到来了。
薛立斋此时治病的医案多如牛毛,我如果要写,估计得写个几年,还是给各位挑几个患者自己记载的医案,让患者亲自来聊聊吧。
这相当于一个薛立斋老师的学术思想研讨会,薛老师没来,大家自己发言,内容可以更真实些。
首先发言的同志叫朱绍。他自己说他患了“肝木克脾”,脸上总是泛出红色,而且还“大肠燥结”。结果时间久了,这病就改了路子了,大便燥结变成了大便下血,之后开始肠鸣,大便不成形,没多久就又改肚子胀、闹肚子了,最后连饭都无法下咽了。
折腾到后来,再看这位朱同志,简直就快病危了(濒于殆矣)。
家人赶紧请来了医生,医生来了一看,闹肚子,那该解*啊,于是就开了枳实、*连等药,这个开药的路子很正常,搁现在的医生也会这么开的(估计我也会)。闹肚子——解*,应该没错的。
结果服了几服药下来,病反而更厉害了(辗转增剧)。
这可让人着急了,再这么下去人可就要挂了。这个时候朱绍同志想起了薛立斋,以前自己还曾经和他见过面,于是就托人去请。
薛立斋来了以后,诊了朱绍的脉,询问了病情,然后对朱绍说:“你这个病啊,是脾肾两虚引起的,是里面真寒,外面假热,需要温补啊。”
大家一听,这倒是新鲜啊,这位朱绍又是闹肚子,又是大便出血的,还要温补?朱绍正在犹豫,可一看到薛立斋坚定的目光,又说不出什么了,那就听先生您的吧。
这样,薛立斋就开了方子:人参、白术为君药;山药、*芪、肉豆蔻、干姜、附子为臣药;吴茱萸、补骨脂、五味子、当归、茯苓为佐药,十服。
别的医生看到这个方子,都说:“此火病也,以火济火可乎?”可见大家都很困惑,但是朱绍同志却对薛老师坚信不疑,当然,这里面是有原因的,我们后面细细道来。
结果,在服用了这个方子以后,朱绍的身体是越来越好,等到十服药服完,大便也不出血了,各种症状也都没了,病全都好了。
所有的医生都大跌眼镜,纷纷感慨自己还要重新学习中医理论才行啊。
为什么朱绍就那么相信薛立斋呢?这要搁一般的患者,听别的医生提出异议,心里还不早就慌了?
原来,朱绍以前就和薛立斋见过面。那是三年前的事了,薛立斋第一次在看到朱绍的时候,直接就对他讲:“尔面部赤风,脾胃病也,不治将深。”这话的意思是说:小朱同志,你脸上有红色的区域,那是风火上炎啊,是脾胃出现了毛病,如果现在不治疗,以后可能会加重啊。
当时朱绍听了以后,虽然很担心,但是人总是有侥幸心理,就是病不暴发不去治疗。朱绍又是一个比较懒的人,懒得去看医生,结果病越来越重,最后差点就挂了(几至不救),直到这个时候才相信薛立斋说的是真的。所以这一次薛立斋给他诊病,他才深信不疑的。
后来,朱绍为了表示对薛立斋的感谢,在医案的后面多写了一段感谢之词,原文如下:“微先生吾其土矣。呜呼!先生之术亦神矣哉。绍无以报盛德,敬述梗概,求附案末,以为四方抱患者告,庶用垂惠于无穷云。长州朱绍。”
不知道这个病例各位是否看明白了,让我来给大家再多解释几句吧。这个医案一般人看了都糊涂,这明明是热证嘛,什么面部赤风的,怎么变成了脾肾两虚了?
原来,这个病在开始的时候是和肝气不舒有关,肝在中医里属木,木在五行里克土,而脾胃属土,所以一般肝气不舒的人,脾胃最后都要受影响,当时薛立斋看到患者脸上有火象,所以判断说朱绍的脾胃有了问题。
时间长了,患者的正气就受到了伤害,慢慢地就转变成了脾肾阳虚。实际上这个患者一定还有其他的症状,他自己觉得不重要,就没有记录。一般像这种脾肾阳虚的患者,肚子怕冷,早晨起来出门,冷风一吹,立刻就会闹肚子,稍微喝点儿冷东西就拉,这都是很典型的症状。
这个时候,下面的肚子是冰凉的,但是虚阳浮越,上面会出现一些热证,这是假象,实际上是虚寒。
薛立斋开的这个方子里包含了补气的四君子汤,还有治疗脾肾虚寒的四神丸(方子的组成为:肉豆蔻、补骨脂、五味子、吴茱萸),四神丸现在已经有了中成药,在药店里有卖。薛立斋把这些药合起来,起到了温补脾肾的作用,结果下焦的寒气被散去,外面的假热也就消除了。
好了,下面是第二位现身说法的患者。
这位出场的朋友叫朱佐,是个贫士,他说:“我以前因为失足跌了跟头,所以左脚总是出现声音(划然有声),如果坐时间长了,左脚就感觉麻木,就算是在夏天,脚也觉得寒冷如冰。”
“等到了嘉靖己亥年的夏天,有一天,我和朋友多喝了两盅酒,回来以后醉了,就躺在床上睡觉。半夜醒了觉得口渴,就拿了瓶冰水喝了下去,酒还没醒,就又睡了(睡觉而饮水复睡)。结果第二天起来就感觉不对劲了,右边的肚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(遂觉右腹痞结),用手按摩那里,就听见哗哗的流水声,如果按摩热了,肛门就会排气,然后感觉会好些。”
好,朱佐同志已经把患病经过讲清楚了,后来他的病越来越重,最后发展到只要是吃多了点,立刻就泻肚子,简直是屡试不爽,朋友们都说:“怎么着?您是直肠子吗?怎么刚吃就直接通下去了啊?”朱佐同志也很痛苦,医院看医生,医生们认为这个病在脾胃,就给他开了调治脾胃的方子:枳术丸(这是李东垣在《脾胃论》中记录的张元素的方子,成分为枳实、白术,是治疗脾胃气虚、饮食停滞的药方)。医生还告诉朱佐说,这方子要坚持吃,时间长了才能见效,结果他坚持服用了很久,一点效果都没有(固守勿效)。
后来,有人说,现医院的薛立斋院长离休下来了,据说他看病很厉害,你不如去请请?
小朱同志很犹豫,人家那么大的官,连皇上的手腕子都摸过,我这么清贫,能请动吗?
那就试试呗,听说人家医德特好,看病不论贫富,虽然以前是给皇上看病的,但现在就算是乞丐病了,人家也给看。
于是朱佐就试着去找薛立斋来看病,结果没想到薛立斋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架子,立刻就给看了。
在诊了朱佐的脉,又进行了询问后,薛立斋“喟然叹曰”:“这不是脾胃有病啊,这是你肾阳不足,命门火衰导致的火不生土,是虚寒导致的疾病啊,如果着眼于脾胃,那就把部位给搞错了啊!”
各位,这里我们要介绍一下,中医里面有个命门的理论,薛立斋是其中的倡导者之一。这个命门一般认为就是肾阳,大多数理论说是在右肾,而左肾为肾阴。但是关于命门的位置也有不同的说法。一般认为命门之火是人体生命的动力,是动的、热的、向上的,五行理论认为火生土,所以如果命门火不足,脾胃(属土)就会出现虚寒的症状。
薛立斋说:“要补肾阳,可以服用金匮肾气丸,我给你开点儿吧,回家吃吃。”
朱佐还客气:“我可怎么感谢您啊?”
薛立斋回答:“甭客气了,刚才你来时没挂号,回头出门时到挂号处把两文钱的挂号费交了得了。”
回到家后,朱佐就按照嘱咐服了金匮肾气丸,很快这个病就好了(余敬服果验)。
在医案的后面,朱佐同志记载道:“盖八味丸有附子,医家罔敢轻用,夫附子斩关夺旗,起生回死,非良将莫能用,立斋先生今之武侯也!家贫不能报德,姑序此以记治验。嘉靖甲辰十二月望后二日,杉墩介庵朱佐顿首拜书。”
其实,在金匮肾气丸中,附子和肉桂都只有非常少的一点,量极小,不知道古代的医家为什么那么害怕附子。
看来薛立斋判断这个病位真的是很准确啊,可是各位要知道,没有天生的神医,薛立斋的这个经验,可是从自己身上得来的呢。
薛立斋曾经说过,他年轻时曾经患过脾胃病,具体情况不清楚了,总之是服用了很多补脾胃的药,没有效果,用针灸刺脾腧等穴位,然后艾灸,也没有效果(服补剂及针灸脾腧等穴不应),最后病得很严重了(几殆)。结果有个叫卢丹谷的同乡,给薛立斋开了方子,就是金匮肾气丸,薛立斋服用了以后,果然饭量见增,只服用了三料(三料可不是三服,古代把做一次药丸的药量叫做一料,这一料可以做出很多的药丸),这个病就好了。
正是因为薛立斋自己的亲身经历,让他对肾阳有了很深刻的认识,最终成为这方面的专家。
来,让我们看看下面哪位同学想发言,天啊,这么多举手的!让我们随便再选一个吧。
这位同学叫沈大雅,他说他的母亲42岁,嘉靖壬寅年七月出现了病症,什么症状呢?就是感觉胃肠里满胀,痰咳,发热,又因为服了冷茶和湿面,结果导致呕吐吞酸,无法吃东西。
各位都知道,脾胃病是个很难受的病,看着人家吃饭特香,自己却一点胃口都没有,还吐,真是要了命了。
这时候就请来了一位医生,这医生一看,呕逆吞酸,这是有热啊,于是就开了*芩、*连、青皮等药。结果母亲服用以后,病没好,症状反而又增加了,身上开始忽冷忽热,口水止不住地流,总感觉口干、口渴,可是一闻到食物的味道就作呕。
医生一看,这是什么病啊,怎么和《*帝内经》写得不一样啊?黔驴技穷了,只好起身告辞:“您另请高明吧!”
这可怎么办呢?这时又有人说了,医院的薛院长去年刚离休,我看不如把薛院长给请来吧?
一听这建议,沈大雅赶紧让府学里的一个学生去请薛立斋,这学生还担心自己是否医院的前院长。没想到薛立斋一听,有患者我就去啊,不然我退下来干什么啊。
薛立斋二话不说就来到了沈大雅的家里,一诊断,说:“脾主涎,此脾虚不能约制,故涎自出也。”各位,这是中医的说法,说这嘴里的涎液,是由脾经来主的,如果您看见哪位睡觉的时候还淌着哈喇子,很有可能是脾经有毛病,脾虚或脾热都有可能。
薛立斋用的方子是人参安胃散,开完了方子,薛立斋就走了。
薛立斋前脚走,后面的医生就议论上了:“嘿,这回可算是看到这位曾经主管卫生工作的卫生部部长了,以前这是管着我们的领导啊,人倒是不错,可这方子……怎么是温补啊?这明明是热证嘛,《*帝内经》说这些呕吐什么的都属于热啊,这方子不怎么样。”
结果沈大雅也没了主意,于是就按照这些医生的意见,还是用凉药。
没过多久,母亲的病就更重了(病日增剧)。有一天,母亲突然想吃冬瓜,结果就“食如指甲一块”(我的天啊,这一块也太小了吧),这小小的冬瓜吃下去,就突然呕吐酸水不止,到了这个时候各位医生还是说,这是热,而且是热大发了,还是服用凉药,结果母亲的病情就更严重了。
沈大雅此时才明白,我不能再听你们的了,于是就再次去请薛立斋。薛立斋能来吗?这是沈大雅心里最打鼓的地方。各位可以设想一下,您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,母亲病了,请到了前什么什么部的部医院的院长,人家到你家里来给看病了,结果你没有按照人家的方子服药,等病人更重了,你又去请人家。
将心比心,你觉得人家还能来吗?
没想到薛立斋毫无怨言,立刻动身,再次来到了患者的家里。
这样的医生,境界有多高,各位就该清楚了。
薛立斋这次来了一看,沈大雅的母亲已经“神脱脉绝濒死矣”,脉都没了,只剩下眼睛还能动弹(惟目睛尚动),看上去跟死人已经没什么两样了。
薛立斋说:“寒淫于内,治以辛热,然药不能下矣!”
这可怎么办呢?薛立斋低头沉思片刻,告诉家属,赶快去买附子、艾叶和盐,同时用儿子的“口气补接母口之气”(这是古代的方法,意思是不让患者吸入冷气,可以保持阳气)。等到附子、艾叶和盐买来了,薛立斋放在锅里,翻炒了一阵,然后放在患者的肚脐处热熨,熨完以后,又用附子做成饼,贴在肚脐处。过了一会儿,患者“神气少苏”,就是清醒了一些了。此时薛立斋又用人参、白术、附子研成末,用陈皮熬膏,做成粟米大的小粒,取五七粒放在患者嘴里,慢慢地咽下。
服下这些小粒药以后,患者还真没呕,两天以后,每次服药又增加了十多粒,各种症状也减轻了,只是痰涎还是很多。
五天以后,把这些药熬成了药水,每天喝一二匙,这时患者就开始想喝粥了。
后来,薛立斋又给开了一些温补脾胃的药物,服用了五十来服,患者的这个病就彻底地痊愈了。
沈大雅眼看着母亲从*门关被救了回来,感慨万千啊。
他在医案的最后写道:“大雅敢述病状之奇,用药之神,求附卷末,一以见感恩之意,一以示后之患者,当取法于此云尔。府学晚生长洲镬潭沈大雅顿首拜书。”
各位,这个医案中,我对薛立斋医术的讲解倒是其次的,各位看没看懂都没关系,关键要了解,就算是对一个普通患者,薛立斋也会细心地为他诊病。
以前读书的时候,在看到这个医案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的心中都会医院的最高领导,在一个普通的患者家里挥舞铲子翻炒药物,为患者治病的情景。
时间长了,你会忘记他以前曾经做过什么,而只会记住他现在的身份:一个真正的医者。
今天这个薛立斋教授学术思想研讨会开的时间长了些,耽误大家吃饭了,抱歉。但是想要发言的人实在是太多,各位多挨一会儿饿,多给几位同志发言的机会吧。
接下来举手发言的同学叫沈大方,他说,他的家乡在湖乡,但是自己离群索居,没办法,只有自己照顾自己了。有一次“山妻赵氏,忽婴痰热”,就是说自己的老婆(“山妻”是对自己老婆的称呼)突然患了痰热病,这个病拖了三四年的时间都没好,病情时轻时重,就连沈大方这么一个不学医的人,都看出自己的老婆“元气消烁”。
到了嘉靖庚子年夏天,沈大方的老婆开始遍身浮肿,同时手足麻冷,日夜咳嗽,几乎没个消停的时候。晚上一咳起来,估计全楼都没法儿睡了,全嚷嚷:“这谁家啊?还让不让人睡了,我们家孩子明个儿还赶考呢!”
同时,她还有其他的一些症状,烦躁,特想喝水,可是喝了水下去,却小便不利。小便不利就是你想尿,可是每次都只能尿那么一点儿,还尿不痛快。
没过几天,沈大方再看自己的老婆,已经“大肉尽去”,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了。他心里很不是滋味,山妻再怎么土气,也毕竟是自己的老婆啊,于是就逢人即问,哪里有好的医生?结果还真问着了,有人就说,薛立斋学识渊博,看病很有一套,于是沈大方就把薛立斋给请到了家里。
薛立斋诊了赵氏的脉,发现她的脉洪大而无伦,可是如果使劲往下一按,却发现脉很弱,跟没有了似的。此时,薛立斋就明白了,这些烦躁等热象都是假象,真正的原因是肾阳虚,肾中寒凉导致的虚火上浮。
于是,他给赵氏开了金匮肾气丸的方子,用一料的分量,全给煎了并一次喝下。各位,如果您仔细地读过薛立斋的书,这个金匮肾气丸的所有用法估计您就该都会了。从古至今,能够最广泛地应用金匮肾气丸这个方子的,就只有薛立斋一个人了。
话说这位赵氏在服用了金匮肾气丸以后,立刻就想去厕所。到了厕所,小便就顺利地排出来了(这是“阳气足则水湿化”的缘故,在中医理论里,水湿和阳气是一对矛盾,阳气是抑制水湿的,而水湿重了,也可以抑制阳气,因此排泄水湿可以使得阳气恢复,同时补阳气也可以化去水湿),沈大方的原话是:“顿觉小水溃决如泉”,可见效果不错。
第二天,薛立斋又开了金匮肾气丸,同时加上些补药,一共服用了二十来服,赵氏的身体就基本恢复了,而且三四年都没有出现什么病症。
等到了嘉靖甲辰年春天,由于家里遇到不幸,赵氏非常难过,结果前面的病就又犯了,这次是身体感觉像是着了火,嘴里的肉都烂了(估计是口腔溃疡),“胸腹肿满”,而且还吃不下饭,就这么饿着已经四天了。
沈大方说,此时他们“夫妇相顾,束手待毙而已”,看情景真是可怜啊,一对小夫妻简直感觉生活之路走到了尽头。
此时,沈大方突然想到,何不再把薛立斋先生给请来?
于是急匆匆地又去找薛立斋了,薛立斋一看,咦,怎么又是你?有些年没见了,瘦了,过得怎么样了?
沈大方就可怜兮兮地把情况说了,薛立斋一听,二话不说,立刻就跟着他回了家。给赵氏诊了脉后,薛立斋认为病因病机和以前那次一样,就又开了金匮肾气丸,服用了两次,赵氏就感觉精神状态好多了,“神思清爽”。然后薛立斋在金匮肾气丸的基础上,又加上了补气的人参、*芪、白术,养血的当归,只服用了一次,当天晚上患者就觉得胸闷消除了,突然有了食欲。三天以后,病就去掉了五六成,服药一个月以后,患者就又基本恢复了健康。
但是,这个病还没有好利索,到了秋天,赵氏又患了痢疾,现在沈大方已经有了经验,只要是妻子有病,立刻就请薛立斋来。
薛立斋来一看,这回病情复杂了一些。痢疾是外邪啊,侵入以后导致患者不断地泻肚子,又引起了肾虚,此时治疗要祛邪和扶正同时进行,于是开了方子:金匮肾气丸加上人参、*芪、白术、当归,这些都是扶正的药物。同时在方子里加入*连、吴茱萸、木香,其中*连是清热祛邪的,吴茱萸是反佐*连的。这个反佐是中医开方子的一个技巧,怕*连太寒了,就加入热药吴茱萸,来制约一下*连。而吴茱萸的用量要少,一般也就是*连的1/6,这两味药合在一起叫“左金丸”,是朱丹溪的方子。后面的木香是行气的,因为气滞才导致腹痛,刘河间说过:“调气则后重自除,行血则便脓自愈”,就是这个道理。
药服下去后,立刻就见效了,不泻了,可是还有些后重。什么是“后重”呢?就是上完了厕所,肚子还感觉痛,这是痢疾的特点。
于是薛立斋就改以调气为主,开了补中益气丸加上木香、*连、吴茱萸、五味子。
服用了几服药以后,赵氏的这个痢疾就全好了。
当然各位要注意了,薛立斋这是在判断患者体内的邪气已去的情况下,在方子里加入了五味子,一般是在治疗痢疾的收尾阶段这么用,如果病势正盛,用了五味子,则会收敛邪气,病反而不容易痊愈了。
后来,赵氏身体一直很好,沈大方非常感慨,看来一定要懂得一些医学知识啊,否则来了病又是“束手待毙”,不能总是依靠薛立斋老师啊。
于是,沈大方一咬牙,干脆就拜了薛立斋为老师,从此跟在薛立斋身边,好好地学习了一段时间的中医。沈大方在医案的后面,也加上了一段留言,他说:“山妻抱病沉疴,本难调摄,苟非先生救援,填壑未免。今不肖奔走衣食于外,而可无内顾之忧矣。然则先生之仁庇,固不肖全家之福,亦不肖全家之感也。斯言也,当置之座右,以为子孙世诵之。”
最后落款“吴门晚学生沈大方履文再拜顿首谨书”。
但是这位沈大方的故事还没完,我在翻阅薛立斋写的《口齿类要》时,又发现了他的事迹。
这次是沈大方自己的事儿。那是在嘉靖辛丑年(公元年),秋天的时候,天气转凉,搞得人心里很压抑,沈大方很有感触,于是在桌几上铺开了纸张,研好了墨,执笔准备写几句悲秋的歪诗。
刚写完“啊,朋友,你们都到哪里去了”这句,突然感觉喉咙里有点痰,于是把头扭向左边,“呸”地一口,吐了出去(“遂左顾吐之”——这也太不卫生了,好在当时家里的地板铺的是土或者砖,要是木地板,一定会挨山妻的暴打)。结果,不文明的行为遭到了报应,这位沈大方同学头还没扭回来呢,就觉得“颈骨如摧”,痛得不得了,脑袋转不回来,得,诗算是写不下去了,就这么扭着脖子待着吧。到了夜里,又增加了新的毛病:盗汗,手足麻冷,早晨起床必须要别人扶着才能起来(估计这活儿需要他的山妻干了),稍微一动弹,就“痛连心腹,苦楚万状”。
估计此时沈大方一定会发誓:以后,以后再也不随地吐痰了!
可发誓没用啊,发了*誓病也没好。就这么着坚持了三四天,终于熬不住了,就让人去请来了薛立斋老师。
薛立斋来了以后,一诊断,说:“这是怒气动了肝火,胆得火而筋挛缩啊。”
接着就提笔开了方子,方子特简单,就是六味地*丸加上山栀子、柴胡,薛立斋说这是要“清肝火,生胆血”。
这理论听着有点让人晕,那么效果如何呢?沈大方喝了一服药以后,没到一天的工夫,所有的症状就都消失了!“谈笑举动,一一如常矣”。前来看望的朋友都大吃一惊,老兄,你昨天别不是故意装病的吧?
沈大方忍不住在这里又记录道:“先生之神妙,类多若此(他在边上看得多了)。惜乎不肖疏怠蹇拙,不能尽述。姑以其亲试者,笔之以为明验耳。吴门晚学生沈大方履文再拜顿首谨书。”
各位,您觉得奇怪吗?这病到底是怎么好的啊?怎么一个六味地*丸加上山栀子、柴胡就把脖子给转过来了?
既然是研讨会,我就给各位分析一下。薛立斋在诊断的时候,一定还有其他的诊断依据,沈大方同学记录得并不完整,比如脉,一定是弦的,比如舌质,一定是舌边红的(舌的两边主肝胆),等等,这些他都没有提到。
中医认为人身体的筋是归肝来管的,肝血不足,筋脉就会失去濡养,从而出现拘挛等病症。
我估计薛立斋就是综合了上面这些信息,把病因定位在了肝胆血虚火盛上,因此用了六味地*丸来补肝肾之阴,用山栀子来清三焦之火,用柴胡来疏肝胆之气。
各位,您别看我在这里说得挺热闹的,真碰到了这样的患者,估计一般的人都不会想到薛立斋的这些方法的。
估计各位与会人员都饿了,可是还有很多同志要发言,我看没几天都说不完,得,大家休息一下吧。
为人子者不可不知医
过去儒家讲究的是以“忠孝”立身,所以有这么句话,说是作为子女的,如果有父母在,那你就不能不学习一些医学知识,否则父母有病了你何以尽孝?
很多医家的父母都是因病去世,他们因为无法尽孝,无力挽回父母的生命而悲痛,发大誓愿,潜心医学,最终成为一代名医;也有的医家是因为双亲中有一人去世,因此受到了刺激,从此学医,精心赡养剩下的老人。薛立斋是这里面的典范。他父亲去世得早,因此他对母亲的感情非常深,奉养母亲也是极其尽心,对母亲的身体调养得无微不至,使母亲能够安享晚年,最后以88岁的高龄去世。
下面聊聊薛立斋对母亲的奉养。
在母亲75岁的时候,突然生了一场大病,症状是浑身作痛,感觉筋骨痛得最厉害,四肢很难屈伸,弯曲的时候都痛。
薛立斋急了,忙帮母亲诊断,母亲的眼睛有些发红,薛立斋问:“嘴里感觉如何?”
母亲说:“感觉嘴里是干的。”
薛立斋又问:“母亲,您的头有什么感觉呢?”
母亲用手抚摸着头说:“感觉有点儿晕晕的。”说完,咳嗽了几声,嗓子里传出有痰的声音。
薛立斋听到了痰声,又接着问:“那胸部呢?”
母亲回答:“胸口觉得不通畅啊(胸膈不利),还有就是全身都痒痒,像有虫子在爬似的。”
薛立斋沉思片刻,点点头,然后诊了母亲的脉,又问:“母亲,您小便的颜色如何?”
母亲回答:“小便短赤啊,对了,这些症状在晚上时更严重些。”
薛立斋了解了母亲的病情,就给母亲开出了方子,方子各位可能再熟悉不过了,就是:六味地*丸加上山栀子、柴胡(和前面的那个医案是一样的)。
薛立斋判断母亲是阴血不足,首先是筋脉拘挛,这可能是阴血不足引起的,血虚无以濡养筋脉;口干,这显然是津液不足;而目赤,这也是肝血不足的表现,如果肝血不足,那么肝经的虚火就会上炎,造成眼睛的疾病;头晕,这也是肝风内动的表现,中医认为,肝血如果不足,那么肝风就会内动,会出现头晕、胳膊抖动等具有风的特征的症状;痰声重,这是说明由于体内是干的,津液都被凝结成痰了;晚上症状重,说明阴虚,因为晚上属阴,是阴气开始运行了,如果阴气不足,那么在晚上就会出现问题;全身发痒,这也是风动的表现。
其实,上述所有的单个症状都可以由几个原因引起,但是,如果这些原因交叉在一起,那么它们所相交的这个点,也就是说它们共同的原因都是阴血不足,肝火旺盛。
这就是中医的治病过程,需要了解患者全身的各种症状,然后把引起这些症状的原因进行分析,找出相互之间的关系,分析出病因病机,最后进行对证处理。
我把沈大方的那个医案和这个排列在一起,就是希望能从里面找出薛立斋诊病的规律。
事实证明,薛立斋给母亲分析得完全正确,母亲在服用药物后,“诸症悉愈”。
有这样一个儿子,真是做母亲的福分啊!
再给大家说一则故事吧。
这是薛立斋母亲80岁时候的事情了,就在这年夏天,天气很热,大家纷纷吃冷饮解暑,结果,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不对的东西,老太太患了痢疾,肚子痛,同时还作呕,不能吃东西,身上发热,口渴,特想喝水。
此时的薛立斋也急了,您说这能不急吗?80岁的老太太,患了这么重的痢疾,这搁谁都得急啊!
怎么办?如何下方?薛立斋急得出了一头的汗,他诊了老太太的脉,是个鼓指而有力的脉象,这说明邪气盛,正气也足啊,两者正斗着呢。
各位,就是这么个情况,您看该怎么办呢?
估计一般人都会说,清热解*啊,有中医用中药,有西药上西药,点滴什么的都用上!
但是薛立斋很冷静,他观察母亲的状态,发现母亲肚子痛时如果用手去按,疼痛就稍微停止一些。
于是薛立斋的心里就清楚了,在中医里,如果按在痛处上疼痛会减轻,就说明这是个虚证。
心里有数以后,薛立斋就开出了方子:人参五钱,白术、茯苓各三钱,陈皮、升麻、附子、炙甘草各一钱。
就是这么个小方子,用四君子汤打底,这是补气的,然后陈皮、升麻都是调气的,附子补肾阳。这个方子的思路就是让患者的正气先足起来,调动肌体自己的修复能力。但是里面一味解*的药都没有,一般人可真开不出这种方子。
老太太服用以后,就躺在床上熟睡了一觉。醒来后,就感觉饿了,想吃东西,这时,薛立斋再诊母亲的脉,发现脉就变小了(真相露出来了)。
再服用一服药,这个痢疾就好了。
需要提醒的是,各位千万不要盲目地使用这个方子,对于这种情况,薛立斋拿捏得非常准确,我们可不行,一般的痢疾还是要解*的,只是在后期或者正气虚的情况下才可以这么治疗。
薛立斋自己说,这个时候要“取症不取脉”,就是说要按照症状来判断,不能相信脉象,因为脉象经常出现假象(所以他后来特别推崇舌诊)。
就在同一时期,石阁老家里的太夫人,也是患了同样的病,而且她和薛立斋母亲同龄,结果没有听薛立斋的劝,只是攻痢疾,用了很多的解*药(彼乃专治其痢),结果老太太就去世了。
但是,人不是神仙,总是要遵从自然规律的,薛立斋的医术再高,也不可能让母亲永远地活下去。在嘉靖二十一年,薛立斋56岁的那年,他的母亲去世了,享年88岁。
薛立斋是至孝之人,面对母亲的离去,他悲痛欲绝,结果自己也病倒了,他给自己服用了很多的药,才使得身体慢慢地恢复。
补中益气丸到底是干吗的
要是按照学派来分,薛立斋也是易水派的,和张元素、李东垣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。薛立斋对李东垣十分推崇,在临床中,对李东垣创立的补中益气汤独有心得,所以说,薛立斋除了很重视补肾外,对脾胃也是非常重视的。
我下面给各位讲几个故事以加深对这个问题的理解。
在嘉靖辛丑年(公元年)的夏天,薛立斋去嘉兴的屠内翰家里看病,诊完了病就多住了两天。这天,正巧这位迷信的老屠同志请来了一位算命的人,当时管算命的叫“星士”,老屠同志想知道自己的未来如何,就请这位星士来给自己算算,估计相当于现在的根据四柱来“排大运”,这位星士当然很敬业,直讲得唾沫横飞,口干舌燥。
这个时候呢,薛立斋就在边上看着,也觉得挺热闹的(薛老师也是个普通人嘛,人都有好奇心),可是看着看着,薛立斋就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头了,为什么呢?因为薛立斋发现,这位星士谈着谈着,时不时就会起身,走到门边,向中庭(相当于院子里)吐一口痰,这倒不是什么事,顶多也就是一个不讲究卫生。可是薛立斋对人的观察非常仔细,他发现这位星士吐出去的痰居然是红色的!这是什么?这是血啊!
薛立斋在书中记载这个星士“时出中庭吐血一二口”,这算命的也真够敬业的,一边吐血,一边还给人家算命。薛立斋教授立刻制止了这种危害健康的工作方式:“得,打住,大侠,您这么一边吐血一边算命我们实在是受不了,您还是先照顾一下自个儿吧。我来问你,打什么时候开始吐血的啊?”
星士感觉很尴尬,但是人家薛立斋是好意啊,于是就回答:“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了(久有此证),一般劳累就容易发作。”薛立斋说:“我分析,你这是因为劳累,伤了肺脾之气啊,如果我说得对,你吐出的血应该是散的(余意此劳伤肺气,其血必散)。”
大家都很好奇,于是老屠同志就怂恿说:“再吐一口试试?”
星士自己也很奇怪,难道有这种事情?于是一干人等就一起跑到了门口,看星士往院子里吐痰。
“啊,呸!”星士猛吐一口,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,然后,全都愕然地转向了薛立斋——果然啊,血是散的!
星士这才发现,面前这个人是位高人啊,有可能就知道该怎么治这种病。
于是他马上求薛立斋给诊断一下。得,本来是想给人家算命的,现在改求医了。
薛立斋诊断后,开出了方子:补中益气汤加上麦门冬、五味子、山药、熟地、茯神、远志。
这个方子我给各位解一下,以便各位知道药店里的补中益气丸有什么作用,在什么时候自己可以去买点服用。
补中益气汤是李东垣创立的。我们以前讲过,方子的组成是:*芪、人参、当归、白术、陈皮、升麻、柴胡、炙甘草,这么八味药,治疗的主证是因为劳伤、饮食不节而导致的脾肺气虚,中气下陷。那么,什么是中气下陷呢?这是一个中医术语,中医认为人的胸中有中气,支持着人体的正常功能。如果你的营养不足,导致气虚,那么这个中气就会向下走,这样的人常常会感觉到自己没有力气,说话提不上气,脸色苍白,头晕。本来胃肠内的食物在中气的固持下,可以慢慢地走完消化的过程,现在固持不住了,很快就泻了出去,结果就拉肚子,有的人甚至还会脱肛,有的人一体检,就检出西医说的胃下垂,有的女同志是子宫下垂等,对于这些,中医认为是脾肺气虚引起的。因为在五行的归属里,脾属土,肺属金,土生金,因此这个病的根本在脾胃,因为脾胃的功能减弱,吸收不好,结果导致肺气也不足了。
补中益气汤这个方子是李东垣用了很大的心思琢磨出来的,方子里面的人参就不用说了,这是一味大补元气的药。然后是*芪,这可是味好药,生*芪可以起到固表的作用。什么是固表呢?就是加强人体外部的防御系统,有的朋友总是冒虚汗,风一吹就感冒,就可以用生*芪来固表,同时加上白术和防风,叫玉屏风散,药店有卖成方的。如果将*芪用蜜炙,则会起到补中益气的作用,因此*芪在这个方子里面是最主要的药物,用量也最大。在李东垣那个时候,*芪只用到了一钱,其余的药只用到几分,现在的医家*芪都用到几十克,上百克的也有,效果还不错。但是各位在买药的时候要注意,生*芪和炙*芪是分开的,如果只写一个简单的*芪,大江南北各地药行的规矩不同,有的给你生的,有的给蜜炙的。根据我的经验,生*芪使用的量可以大,但是蜜炙*芪的用量要严格遵守方剂的规定,因为蜜炙的*芪很容易生热。
方子里的炙甘草也是补脾胃之气的。李东垣认为*芪、人参、炙甘草是消除烦热的圣药,所谓烦热就是由于中气不足产生的虚火。方子里还有白术,这是燥湿,补脾经之气的,因为李东垣认为这个问题的关键在脾,他说“脾气一虚,肺气先绝”,所以方子里面的药也特别照顾到了脾经。
那么既然是要补气,为什么方子里面还加上了陈皮呢?原来,补气的药如果一下子下猛了,那么多的气同时补入人体,人体是受不了的,会感觉气闷、胸闷,有点壅住了,这时稍微加上一点理气的陈皮,就不会出现这些毛病了。
在补气的同时,还要照顾到血,为什么呢?因为中医认为阴阳是互生的,气血也是互生的,气虚的同时,血也一定是虚的,而一下子补了这么多的气,就一定要考虑将它们引导转化为血,所以加上了当归,这样就可以让气血的转化正常了。
但是,这还不够,因为虽然补气了,但中气依然下陷啊,这个下陷怎么解决呢?
于是,方子里面就用了升麻和柴胡,量都非常少,升麻是升阳明之气,柴胡是升少阳之气。各位,您可别小看这两味药,它们的药性是向上升的,加进去以后,这整个的药力就往上走了,对治疗气虚引起的脱肛、子宫脱垂什么的很有效。
很多人对此药已经有体验了,有些网友患了痔疮,给我来邮件,告诉我病情并问如何治疗,我就告诉他们买什么痔疮药,同时配合补中益气丸。结果他们服用后,痔疮就开始往回收了,很多网友回邮件反馈说效果特好。如果大家能亲身体会一次中医,那么就能强烈地感受到它神奇的疗效。
薛立斋在这个医案里,给这位算命的先生又加上一些药,其中的麦门冬是凉润的,可以生津液,入的是肺经。薛立斋认为患者津液不足,所以在补气的温药中加入了一点凉润的,使温药不燥;五味子是入肺肾经的,各位有机会可以体会一下,用几粒泡在水里,一会儿水就都红了,它的味道很怪,酸酸的,中医认为酸是收的,所以它可以收敛肺气,《*帝内经》说“肺欲收急食酸以收之”,这个五味子就是用于酸收。现在这位星士的血从肺经而出,正好服用五味子收敛一下。
薛立斋加上的山药是味好药,是药食同源的东西,我们做菜也常用,虽然产地各有不同,但是都可以起到滋补的作用。具体地说,山药入的是肺、脾、肾三经。这味药药性平和,可以起到健脾、补肺、固肾、益精的作用,有人说它可以壮阳,但是归根结底,山药的作用是补脾。脾气足了,吸收得好了,什么肺经、肾经就都能得到好处,因为土生金,金生水,经常闹肚子的人,可以把山药熬烂了,放入点冰糖,每天服用,症状会得到很好的改善,这是民国时期名医张锡纯的经验。
薛立斋在方子里加熟地的目的我们都明白,这是要补肾。而茯神和远志,这是薛立斋考虑到这个星士劳神太过,因此用来补心神的。这里我多说两句,这个劳伤心神的情况现在比较多,很多人整天在思考股市到底怎么个走向,策划案到底怎么写,这都是耗伤心血的事情。心血亏了,心气也一定亏,这也是导致中气不足的一个原因。茯神就是茯苓,茯苓各位可能不熟悉,它到底是什么呢?原来,它就是松树等植物根部生长出的一种菌类,成块,味道淡淡的,可以用做食疗,有淡渗利湿的作用。茯神就是茯苓中抱着松树的根须生长的部分,仔细观察茯神,可以看到中间有小小的松树根。茯苓主要是入脾肾经的,而茯神则入心脾经,可以起到安神定志的作用,对思虑过多、精神疲劳的人尤其适合。
而远志也是安神定志的,它可以起到交通心肾的作用,让肾经之水上承,使心火下济,所谓使得水火既济是也。
这个方子,薛立斋考虑得很周全。很多人说薛立斋只会开成方,其实你看人家的加味,功夫在这里呢。人家考虑到补中益气汤中没有安神定志的药物,而这个星士显然是劳神累的,所以根据问题的根结又增加了药物,这就是高手。
结果这位星士很高兴,今天算是没白来,不但给人算了命,还给自己看了病。于是欢天喜地地就拿着方子回家去了。
等到第二天早晨,这位星士又来到了老屠的府上,薛立斋也奇怪,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?
星士进来后非常高兴地说:“服用了一服药,我的这个吐血病就好了,不吐了!”
然后又很奇怪地问:“我以前也服过药啊,什么清热凉血的,都不见效,如今服了您的一服药,就不吐了,而且感觉精神头还特好,为什么呢?”(今得公一匕,吐血顿止,神思如故,何也?)
薛立斋解释说:“你的病因是劳神,伤了脾肺之气,气虚以后,血就开始乱走了,我用的是补脾肺之气的药,脾肺气足了,就可以让血液回到原来的道路上啊。”
噢,星士恍然大悟拜谢而去。
但是这个事还没算完,这位星士回到家里,怎么琢磨都觉得学医比学习算命好,在反复评估了两个职业的发展潜力以后,终于决定,让本来计划继承自己事业的儿子改学中医。
于是,就带着儿子又来找薛立斋了,要让儿子和自己一起拜薛立斋做老师(后率其子以师余)。
薛立斋一想,这哪成啊,我没两天就走了,没法儿教啊(那年头还没函授呢)。于是就婉言推辞了,说:“我的医学理论已经由出版社给出版了,你们可以买回来自己看看(管见已行于世矣,子宜览之)。”
其实写薛立斋的故事非常难,别人是资料太少了难写,这位薛教授是资料太多了,几千个医案,看完都要很久,就更甭说从里面选择了。
但是,这些医案个个精彩,在这里我就简略地给各位说一些吧。话说这里有一个“童子”,过去所说的童子就是还没有结婚的小男孩,这个孩子14岁了,有一天突然发热、吐血。这可把家长吓坏了,吐血这可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啊,于是就到处求医。
也算是他们幸运,很快就找到了薛立斋,薛立斋给孩子诊断了以后,说:“这是脾肺气虚啊,同时还有肾虚,需要用补中益气汤等药来治疗。”
家长一听,啊?要用温补的药?还补肾?这能行吗?再问问别的医生,大家都说这有点不靠谱,历来都说这吐血是由于血热妄行,是热证,应该用寒凉之药,怎么能用温药呢?
于是家长就犹豫了,开始相信那些医生,用了很多寒凉之药,结果各位可以猜到了,病情更加严重了。
从这里我们就可以看出中医诊断学的重要性,一旦诊断错误,你的药就没法用对了,方向相反,怎么蒙都蒙不对。
没办法,这家长又来找薛立斋,问:“薛老师,您说的补脾肺之气也就罢了,可这么个小孩子,还没结婚呢,怎么还用补肾呢?”
薛立斋一看,不说服家长,这个孩子恐怕是不能服药的,于是就给家长上了一课,他说:“你怎么就知道现在14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呢?
朱丹溪先生说过:‘肾主闭藏,肝主疏泄,这两个经都有相火,向上联络到心经,心为君火,如果碰到了美色,心火就特别容易动,心火一动,相火也不老实,就跟着动,这个时候,虽然没有进行男女的交合,但是下面的精气也是暗中消耗了啊’(我以前讲过,这是朱丹溪独特的理论,意思是心动都有问题)。现在这些孩子,甭看才14岁,整天什么不看啊,网上什么没有啊?你怎么就知道他的肾经不虚呢?”
这时家长也无话可说了,是啊,我们这孩子特蔫,也不知道整天都想什么;见天儿地躲书房里,都看什么书呢?不知道。
于是家长只好同意薛立斋来治疗,薛立斋就是用的补中益气汤和六味地*丸,这孩子服药以后,这个病就痊愈了(遂用补中益气及地*丸而瘥)。多说一句,其实,肾虚也未必都是患者想多了美色而患上的病,薛立斋此案一定还有其他的诊断依据没有写上,比如舌脉等。有的时候,营养不足、思虑过多也都会导致肾虚,因为中医的理论认为五脏会互相牵连、相互影响,有的人还是父母遗传的,这些都是要考虑的原因。
再说一位,这位叫朱省庵,是朝廷里的冬官。他的胃口不大好,吃不下去东西,不小心又受了寒,感染了疟疾(瞧这份遭罪)。这位老朱也很有趣,自己没事儿时也喜欢琢磨点医学什么的,所以还懂点儿医术,就给自己开了清理脾胃的药,还有截疟之药(胆子够大的),结果病没治好,新的问题又出现了:饭后肚子胀,有的时候还疼。于是老朱本着再接再厉的精神,很勇猛地又给自己开了化痰的二陈汤,加上了清热的*连、导滞的枳实等药,结果又出现了小肚子重坠、腿部浮肿等新的症状。
这搞得老朱很恼火,就好比是一个平素经常吹嘘自己很能打猎的哥们,到了山里东一枪把一个伙伴给打倒了,西一枪又打倒了一个伙伴,连只鸟的边都没有碰到,这能不让人恼火吗?
于是老朱就憋着气,又下狠手给自己开了方子,在二陈汤里又加入了白术、山楂,没想到更严重了,开始呕吐了,没有消化的东西全吐出来了(吐食未化)。
这下可狼狈了,天啊,原来不是看两本书就能够当中医开方子啊!
怎么办?于是就苦着脸,找来了薛立斋。
薛立斋诊断过后(这里没有记录具体细节),老朱很诚实地把自己的治疗(实际是捣乱)过程给薛立斋描述了一遍,然后很沮丧地问:“这都是为什么啊?”
薛立斋耐心地解释道:“这都是脾虚惹的祸啊。吃完了饭肚子胀,这是脾虚不能运化食物啊;小肚子重坠,这是脾气不足,不能够向上提升啊;腿部浮肿,这是脾虚不能统摄水湿啊(中医认为脾也有统摄体内水湿的功能);呕吐出了没有消化的食物,这是脾胃虚寒无火,不能让食物腐熟消化的缘故啊。”
于是,薛立斋开了补中益气汤加上吴茱萸、炮姜、木香、肉桂。这个方子就是在补中益气汤的基础上,加上了些温热的药,吴茱萸是暖肝、脾、肾三经的,有燥湿暖中的效果,但是用量不能大,否则容易造成眼角、嘴角溃烂。炮姜是暖肾经的药。姜我给大家说一下,一个姜,中医有很多的用法,生姜可以发汗,是用来解表的;而生姜的皮可以消除浮肿,去水肿;用纸包上,沾上水,在小火上烤个半熟,叫煨姜,它丧失了发汗解表的作用,是用来和中止呕的;如果把生姜晒得干燥了叫干姜,是暖脾肾的,但主要功用在脾经;如果把干姜用火给炮黑了,就叫炮姜,是专门用来暖肾的;如果把炮姜烧炭存性,叫姜炭,可以起到暖中止血的作用。这些都是中医对姜的应用,可见古人在一些常用的药物上面下了很大的工夫。
方子里薛立斋加的木香是调气的,而肉桂我给大家讲过了,是暖下焦的,可以引火归原。
这个方子老朱同志只服用了一服,所有的症状就立刻减轻了,吃饭也感觉特香,几服药以后,就痊愈了。
老朱同志很是感慨,还得是真正的猎手啊,一枪就解决了问题。
顺便说一句,现在有些人,白天没有什么事情,一到傍晚的时候,就觉得肚子胀,有的人肚子甚至鼓起来像孕妇似的,这很有可能就是脾胃气虚的症状。我曾经用补中益气丸治疗过这样的患者,疗效特别好。但是有的老中医提醒,说如果肾虚,要加上补肾的药物,否则会“提脱”,因为补中益气丸是向上提的,如果下焦虚,那么有时人会受不了,所以最好先补补肾,这是人家的经验,我没有试过。
写给未来的书
如果您仔细读薛立斋的书,就会觉得他是中医历史上最有趣的人物之一了,不是他的性格有趣,而是他记载的医案太有特点了。他记载了三千多个医案,里面患者范围之广前所未见,从皇帝到满朝文武,再到普通的老百姓,简直多得让人眼花缭乱,整个儿一明朝医学界的《清明上河图》。再说这些患者的身份吧,什么都有,工作单位也多了去了,什么阁老、给事、判官、上舍、光禄、太守的,什么刑部、吏部、工部、户部、兵部、礼部的,这些生病的*府官员被薛立斋治好了以后,都很感激他。所以,在薛立斋医院退下来之后,许多官员还和他有来往。当时的官员调动频繁,有的人在调动途中路过薛立斋家乡苏州的时候,就会特意到薛立斋的家里来看看,聊聊天。
在离休后的这些日子里,薛立斋诊治了大量的患者,而且还经常到外地出诊。我们可以想象,他此时的工作量是巨大的。
但是,母亲的去世给薛立斋很大的精神打击,他此时开始思考很多问题,比如说死亡的问题、人可以留给这个世界什么等问题。我们从他写的书籍的时间表可以看出,他的母亲是在公元年去世的,这一年薛立斋56岁,我估计母亲去世没多久他就开始加快写书的进度了,公元年,他撰成《女科撮要》《外科枢要》两本书,从此他从未停下手中的笔,整整写了十年,直到公元年写完《保婴撮要》,这期间他整整撰写和校注了八本书。
其实人的生活方式是可以选择的,你可以选择轻松的生活方式,每天喝点儿茶,周末唱唱歌,没人拦着你。但是薛立斋的生活显然不是这样的,他除了给人看病,还要埋头写书。我们前面说过了,当时的苏州知府到薛立斋的家里去拜访他,看见他蓬头垢面地在那里批注书呢,见有人来了,才回到内室换上正式的衣服,其实这位知府看到的就是薛立斋的日常生活状态。
在这个社会里,有的人希望过上正常的、轻松的生活,但是,有的人注定要担负起更多的责任,这样的人,轻松的时光就非常少。
其实,薛立斋写了这么多的书,对他自己来说,只是带来了疲劳,没有什么大的利益,那年头也没有什么稿酬版税的。他也不是为了名气,论名气,当年他的名气够大的了,太医院院使,这官还不够大吗?
因此,我们可以分析出他的写作动机,他的这些书,不是写给自己的,而是写给未来能看到这些书的医生们。
他把自己毕生的经验全都总结了出来,治疗什么病用什么方子最有效、用法如何,包括很多死亡的病例,都记录下来,留给了未来的医生。
那么,薛立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?我们从别人对他的评价中可以看出,他是一个真正的儒者,不重外表,非常廉洁。
有趣的是,很多人都评价他诊病时特别从容,这是什么意思呢?难道诊病还能体现出医生的性格?
有位叫沈谧的人在写《校注妇人良方》的序言时说道,薛立斋诊病是“优游容与,俟其自然,不示功,不计程,期在必起。时精绝技,医者不能及”。也就是说,薛立斋诊病是通盘考虑患者的身体状态,然后周密地计划,从根本论治,并不炫耀疗效,也不非算着几天能治好,而是让患者在自然的状态里真正地恢复健康。
另一位叫沈启原的人在《疬疡机要》的序言中说薛立斋“视病不问大小,必以治本为第一义。无急效,无近期,纾徐从容,不劳而病自愈”。可见薛立斋治病确实是从根本考虑的,他的治疗思路是调理你的身体,使你的身体状态恢复正常,这样你自己就会把病邪排出去了。
薛立斋是个外科大家,一般人在外科用解*的药比较多,薛立斋也用,比如他就记载了金银花治疗疮痈的效果。但是,薛立斋更重视患者身体的状态,如果患者的身体存在问题,他一定会在外科用药的同时,调理患者身体内部的平衡。
对于薛立斋的治病风格,沈启原是深有体会的,在《外科枢要》的序言里,沈启原叙述了自己妻子患病的经过。那时候沈启原刚刚认识薛立斋,因为妻子患了疮疡,当时病得很重,几乎快要死了,薛立斋来了以后,从容治疗,很快就给治好了,沈启原描述:“当是时,诸医抱药囊环立,咸愕吐舌,不敢出一语。而先生率意信手,日剂一二,不动声色,坐而收功……先生之医,殆所谓神解者。”
如果你翻看薛立斋留下的医书,你可以看到一个个生动的治疗医案,在这些医案中,患者从痛苦到痊愈,从绝望到欢愉,你一定会感慨,人家这才是真正的治病呢!
就在这样写书、诊病的过程中,岁月不断地流逝。
薛立斋慢慢地老去了,当年意气医院的年轻人,逐渐变成了一位老者。悲剧,在嘉靖三十八年(公元年)发生了。
治了一辈子病,尤其擅长外科的薛立斋,在73岁的时候,患上了背疮,而且最后因此病去世了。
当时大家都不相信,薛立斋是此中高手,最后竟然死于此病?
当时就有很多人讽刺薛立斋,看到了吧,还从根本论治呢,最后自己栽了吧?
后世也有很多人,看薛立斋的书看得热血沸腾的,最后一看到他是患疮疡死的,就泄气了,这些方法能行吗?如果能行,他自己怎么救不了自己啊?
相信这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。
但是我知道,这就是医生这个职业的悲哀!人的身体都是肉长的,哪儿有不患病的呢?医生也是人,每天接触病患的机会最多,每天都会遇到感染的机会,所以医生比普通人更容易患病,比如“非典”期间就有许多医务人员献出了生命。搞医的同行都知道,每年体检都会检出许多医生患了恶性肿瘤等疾病,医院恶性肿瘤的发病率是千分之几,比普通人群高了许多倍。
这就好比是一个战士,你整天在战场上厮杀,中箭的机会一定比坐在家里的普通人多。
能够像一些老中医那样,在看病的同时颐养天年,活到八九十岁,当然是每个人都希望的,但是我觉得像薛立斋这样的人似乎不大可能有这种结局,因为他太辛苦了,除了看病,还为我们留下了十三部著作,而这些著作,都是以透支生命为代价写出的。
他没有闲庭信步的时间,没有静坐品茗的时间,也没有吐纳导引的时间。他的时间,都用来救人,或者是奋笔疾书。
用手掂量一下薛立斋留下的书的分量就知道了,那可都是用毛笔逐字逐句写完的啊。所以,厚道一些吧,也以同样的心态对待在与疾病的斗争中献身的医生吧。
写到这里,我的心里是很悲凉的,我甚至可以想象到,薛立斋在最后的日子里的情景,在昏暗的灯光下,这个一生中成功治疗了无数患者的医生,孤独地拿着铜镜,吃力地想看清自己后背的疮疡的情况,然而,镜中的影像却是那么的模糊……
写到这里,在我的眼前出现了许多情景:在去居庸关的路上,一个年轻人在抢救着车祸的伤员;医院严肃的考场上,他凝神答卷;医院的时候,他的心里一片淡然;在平常百姓的家里,他在细心帮助患者敷药。
这些场景在慢慢地更换着,最后,一切都渐渐凝聚在了我面前的书里。
我把面前的书缓缓地合上。
薛己,字新甫,号立斋。幼承家学,医院,医院院使。薛立斋一生勤学不倦,以救人济世为目标,并向着这个目标勇往直前,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。薛立斋为人简朴,不善言辞,却在钻研学术的同时,为我们留下了丰富的临床记录。他继承了金元时期的易水学派的医学思想,创立了温补学派,虽然其中温补的思想被清代的温病学家广为诟病,但是我们知道,薛立斋的医学思想是我们中医体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,他的临床经验值得我们下工夫去整理研究,他的关于治疗虚损疾病的经验在今天也是有着特殊的意义的。
在所有的这些事情之外,是他那种淡泊名利,一心救赴的精神。
我们一直谈论的医道,就在这里。
最后,我再多说一句:让清代那些温病学家们讽刺薛立斋的言论见*去吧!对一个一生中不停地救人,不停地为我们留下宝贵经验记录的医生,让我们献上发自心底的敬意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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